迅速用听诊器听了杨女士双肺,双肺呼吸音是对称的,不支持一侧气胸(肺破了)可能。更关键的是,医生听到患者咽喉部有明显的梗阻声音,就好像气体在咽喉部就堵住了一样,没办法进入肺部。
随着呼吸急促加重,患者额头上、躯干上的汗珠出来了。
ICU医生内心像被一万匹草泥马奔涌而过,不会吧,刚拔出的气管插管,难道就要重新插回去么?
现在看起来,真的是需要这样。
患者目前呼吸困难,缺氧,看起来像是喉头这里有梗阻,考虑到患者是甲状腺手术后病人,不排除有术中损伤了喉返神经导致咽喉肌肉、声门功能障碍可能,后者会导致患者呼吸道梗阻、呼吸衰竭,乃至缺氧死亡。
ICU医生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事不宜迟,他用喉镜挑开患者嘴巴,试图重新置入气管插管。但此时他看到患者的声门口变得很小了,导管没那么容易进去了。正常情况,人的声门是一开一合的,随着呼吸而起伏。如果患者喉返神经真的损伤了,那么患者声门可能就会失去灵活性了,可能一动不动了,而处于一种临近闭合状态。这是极其危险的。声门口打开,空气才能进入气管。声门口一旦关闭,人体就会迅速缺氧。
声门口,也是生门口。
无论如何,必须把气管导管插入患者气管,否则今晚患者性命休矣!
ICU医生稍微用力,导管对准声门口,硬是挤出一条缝,好不容易才终于把导管挤过声门,进入气管。
患者瞬间脸色由发绀转为红润。
由于缺氧而飙升的心率也逐渐恢复正常。
患者呼吸急促也终于平缓了。
患者死里逃生。
ICU医生也死里逃生。
事后,ICU医生联系外科医生,告知患者目前情况,认为有神经损伤可能,喉返神经损伤了,导致上气道梗阻,短期内估计是不敢拔掉气管插管了,否则患者随时丢了小命。这根气管插管目前就是救命稻草。
外科医生不敢相信,说手术很顺利,喉返神经探查的很清楚啊,没有损伤到的啊。怎么可能会这样呢。
但事实上就是这样,患者没有气管导管不行。
估计是手术多少影响了神经,毕竟患者是二次手术,解剖比较复杂,任何轻微的钳夹、牵拉、压迫神经都可能造成损伤,但肯定神经没有断裂,估计是有炎症水肿,估计时暂时性的神经损伤,用点激素消炎吧,看看能不能缓解下来。外科医生和ICU医生一斟酌,觉得只能这样解释。
用了几天激素后,估计炎症消失地差不多了,医生们又商量着要不要再次拔管观察观察。总不能一直带着气管插管啊。如果患者经过这几天治疗后神经功能恢复了,那就最好。如果神经还是不能恢复,声门咽喉功能还是不行,那估计患者就得做气管切开的准备了。
杨女士丈夫听医生这么解释,心都凉了半截。
天啊,为什么会这样。不就是一个甲状腺手术嘛,怎么人家的这么顺利。轮到我老婆时,却又怎么悲剧呢。
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听医生的,见一步走一步吧。
第5天,ICU医生再次给患者拔掉气管插管。
大家都很紧张,密切关注着杨女士的每一次呼吸。紧紧盯着心电监护,看着她的血氧饱和度。
真的希望她能就此度过难关。老头饶了她吧,也饶了我们。医生们内心呼喊着。
可惜,老天不理会大家的呼喊。
不到10分钟,患者再次出现明显的呼吸困难,喉咙那边也还是传来呼噜噜的声音,这跟之前一模一样。估计患者还是存在声门咽喉肌肉功能障碍,患者声门无法张口,气体难以进入气管。
杨女士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医生的安慰已经显得苍白无力了。
如果再不重新置入气管插管,患者将会再次面临死亡威胁。
没办法,ICU医生只好再次迅速给杨女士插回气管插管。这是她第三次气管插管了,这个女人够命苦了。
插回管子后,气道通畅了,患者呼吸又逐渐平复了,一切又恢复如常。
杨女士此时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目前看起来,患者短期内神经功能不会恢复了。外科医生跟家属说,她可能需要长期带着这个气管插管,但为了护理方便和更舒适一些,建议改成气管切开,也就是说,在喉咙这里开个口子,置入气管切开管,那么以后空气就会直接从这个口子进入肺部,患者不会缺氧了。
患者家属脸色铁青了,问医生,一辈子都要这样了吗。
医生说,不一定,半年后再评估,说不定到那时候神经就恢复了,声门咽喉功能恢复了,患者不会再发生上气道梗阻了,就可以拔掉气管切开管,这个喉咙上的口子也是能够愈合的。
这是最理想的情况,医生不忘补了一句。但也有可能患者这个神经损伤是终身的了,就需要终身带着气管切开管了。
谁也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一步。医生万千个不愿意告诉家属这个事实,但不得不告诉 。手术的确是出了篓子,这是大家不愿意看到的,算是手术并发症之一。而且也是术前沟通过的,签好字的。
唯有寄希望于半年后,患者的情况能否恢复。
半年后,杨女士回来了。
这半年来她一直在康复科进行功能锻炼。
终于,小心翼翼拔掉气管切开管后,杨女士没有再发生前面几次的呼吸困难,呼吸仍然是那么平静。
所有人都欢呼雀跃。
杨女士自己也是泪流满面。这半年来受了多少苦,也只有她们自己能体会。旁人无法感同身受。
拔掉气管切开管后不久,杨女士咽喉这里的伤口就愈合了。她也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而那个该死的甲状腺,自始至终也不再出来搞事了。
杨女士是不幸的,却又是幸运的。
一个小小的甲状腺,差点毁了她,毁了她的家庭,甚至也可能毁了那几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