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周,我的心情格外忧郁,也不知道是啥原因?总觉得会出点不好的事情。类似情况以前也发生过,每次总会应验。果然,前几天,我接到三妹从上海打来的电话,说是本月11日,我的大姨妈去世,享年104岁。考虑到我路途遥远,没有通知我,过了半个月才告诉我。 

尽管人的生死是自然规律,何况她老人家高寿而去。然而,听到噩耗,我的内心还是充满悲痛,这些日子夜晚,大姨妈的音容笑貌总会浮现在我的眼前。不能到灵前为她告别,只能用微波向天堂发送祭文来表达我的怀念之情。 


大姨妈早年丧夫,一生再未嫁,膝下两个女儿。大表姐大我十几岁,二表姐与我同龄。当时,外公外婆在上海浦东三林塘主持一个大家庭,三个舅舅、三个姨妈和我妈妈挣的钱都上交给外婆,大家一起住一起吃,由于大姨妈排行老大,为人善良、孝顺和公道,自然成为了这个大家庭的“大管家”。我们小辈们都亲切地称她为“阿妈”。在我的记忆里,我的外婆是一位很能干的强势女人,在家里有说一不二的权力。然而,她非常倚重大姨妈,家里的日常开销都交由她处理。她对外公外婆也很孝顺,二老的衣食都由她关心照料。记得我上初三的时候,外公得了一种肠道便秘病,这种病要在今天会立即送到医院住院,很快就能治愈。但在当时镇上只有一家小诊所,那时的人没有住院的意识,而且交通不方便,送病人去一趟市区很是费劲。外公就在家里吃药治疗,便秘严重时,大姨妈不嫌脏臭,用手抠外公的肛门,这件事给我留下难忘的记忆。在我上高一的那年,外公就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记得我十岁起的三四年里,为养家糊口,我爸妈一起去杨树浦纱厂干活,我与三个妹妹就寄养在外婆家,大姨妈不仅要管理大家庭的事情,还要替她的妹妹担起当妈的责任,照料我们兄妹的日常衣食和起居。因为我与二表姐同龄,她比我长几个月,算得上青梅竹马,在三林小学同一班级上学,那时,我的学习成绩老是比不上表姐,经常会受到妈妈的批评。我妈妈甚至还编了一首歌来表扬表姐,目的是激励我好好学习。每当这个时候,大姨妈总会当着妈妈的面来表扬我,说我长成了“大小囝”,会担桶到三林江中挑水,还会自己洗衣服,为她主持家务分担重任。平时,大姨妈会经常给我一些零花钱,说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饿的时候在街上买点零食吃。后来,我家从大家庭中分离开来,在街面上找了一家公产房子,她又手把手教我如何买菜、淘米、做饭、做菜,让我逐步能够独立主持家务事情。 


我上初中时,大表姐在闵行一家企业找到工作,并在那里结婚成家,表姐夫是一位海军军官,就在我现在居住的城市大连军港服役,他俩生养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就需要大姨妈移居那里照料。大姨妈信基督教,但由于家务繁忙,很少有时间去教堂做礼拜,她时常一个人做祷告,祈祷全家人平安,并用行动遵循耶稣“爱人如己”旨意。每次做完祈祷,都会说上一句“谢谢耶稣”的话,来表达她的虔诚之意。她到闵行后,大表姐工作忙,表姐夫又在外地,自然她又成为家里的大主管。即使她远离了老家,但亲属们仍旧尊重她,甚至不辞辛苦去闵行将家里琐事讲给她听,有什么难事也会写信找她商量,她只要能够做到的事,绝对不会推却。当时,我大舅在浙江某地一工厂工作,由于工资低,难以抚养五个儿女,就将其中一女儿托大姨妈抚养。在大表姐的支持下,大姨妈省吃俭用,供我这位表妹上学念书,后来表妹成为一所学校的领导。有一次我回沪探亲的时候,与这位表妹谈起此事,我俩都饱含热泪赞叹大姨妈的功德。 


大姨妈不仅人品好,操办家务的能力也好。她擅长针线活,用一台脚踏缝纫机可以制作出很象样的衣裤来。我记得,双胞胎外孙女从小穿的衣裤都是由她自己设计制成的,外人都还以为是从商店买来的呢。她也曾经为我缝制过一条短裤。更绝的她擅长一手菜肴烹调技艺,那时还没有煤气,她就凭一只煤球炉,就可以烹制出色香俱佳的佳肴来。更难能可贵的是,每次乡下(那里市区人称浦东地区为“乡下人”)亲戚去串门,她总是倾其所有好食品菜肴来招待,临走还要赠送返程路费。所以,大家都把去大姨妈那里当作进城享福去。在她的主持下,我大表姐的家庭荣获闵行地区的模范家庭,记得有一年宋庆龄还去过她家拜访,当面称赞大姨妈持家有方。我成家后的第三年,与夫人一起抱着刚满二周岁女儿乘坐小江轮船去闵行串门,大姨妈和大表姐就怕慢待了来自北方的客人,做了许多好菜好饭招待,还给女儿买这买那,临走还赠送路费,让我与夫人好个感动,始终将她们的恩德牢记在心中。 


日月如梭,她终于年老了,当她九十岁光景的时候,再不能操办一个家庭家务了,而且进入了老年痴呆阶段。有一年我回家探亲,那时候,我的爸妈居住在我二妹家,离开大表姐的家不远,大姨妈还能自己走过来,与妈妈一起聊天吃饭,但有时候神志惶忽,说话也绕圈子。但她还是忘不了邀请我到她家里作客,说要亲自炒几个好菜招待我。再过二年,听说她老在半夜自己外出,而且还一个人开煤气阀门,吓坏了大表姐他们,商量后决定花钱送她进当地养老院,谁料想进院后由于神志不清,院里一时照看不周,被其他老人殴打,再有一次自己下楼梯,摔断了胯骨,这一下只能坐上轮椅,也就从养老院里迁出。有一次,我妹妹来电话跟我商量,想与大表姐一起合租一套房子,聘请一保姆专门照顾两位老人,我表示支持,我跟妹妹们说,大姨妈就象我们的亲妈,何况她与妈妈是亲姐妹,她俩住一起,也便于两个家庭共同看望照顾。就这样,老姐妹一住就是好几年。每年我们回家探亲,都能一起见到,还与两位老寿星拍照合影。尽管她年过百岁,却还记得我的名字,说我是她妹妹的儿子。我的妈妈尽管也已九十六高龄,但至今神志尚清晰,甚至还会打电话给我,她说:我平时还会照顾大姨妈,安慰她,给她讲以前的事情,每次讲的时候,她都会很安静。我想,那个时刻,她会陶醉在一生都为别人做好事的美好境界里。 


由于我19岁离家远居东北大连,年代久远,大姨妈的其它许多事迹被我淡忘了。这里写的内容只当是抛砖引玉,希望居久在她身边的亲人、亲戚和朋友来补充。如今,大姨妈终于走完了她的百年人生,百余年来,尽管她没做出惊天动地的业绩,然而,在我看来,她在平凡中彰显出伟大,在平淡中展现了崇高。她是上帝派来,为别人而生,为别人而活的,如今她可以欣慰地返回天堂复命,去那里与外公、外婆和老公相会。大姨妈走了,走得那样安祥,那样淡定,任何无私的人都会这样的。我从相册中找到当年她与外婆、我妈妈和大表姐的合影,仔细地端祥她熟悉、慈祥的脸庞,饱含热泪不住地呼喊“阿妈”,我承诺,要把她“爱人如己”精神加以传承,为我们家庭、为当代社会更加友爱文明贡献一己微薄之力。愿她老人家在天之灵得以永生,她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 


从左至右分别为我的大表姐、妈妈、大姨妈和外婆四人年轻时的合影。


左为我的大姨妈,右为我的妈妈


左为我的妈妈,右为我的大姨妈。以上二张照片均拍摄于2011年10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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