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宋皇带着许王和韩栋急冲冲闯进屋中,当看见老三正搂着一身是血的老九痛哭着,他一个健步冲到床前,将老九从老三的怀中“抢”了过去,高声呼唤着:“恒儿,恒儿,快醒醒,看看爹爹,快看看爹爹啊……”

跟在宋皇身后的韩栋赶紧抓起九皇子的手腕号了号脉,又探了探鼻息,随即便跪下头俯地泣道:“官家,官家,九皇子……已身亡了……”

“……竟是七窍流血而亡……”站在韩栋身侧的许王一声惊呼冲到床前喊着:“……九哥……九哥……你死得好惨啊!”

宋皇老泪纵横地看着九皇子的惨状,喃喃道:“……七窍流血……七窍流血……何人竟如此歹毒害恒儿……陪葬……朕要让院中所有人陪葬!”

赵元侃皱了皱眉头,刚刚走进院子时,他看到跪着的那些人当中除了几个御医,还有王兴、丁九和丁十……几个御医当中有正医令王怀隐,听闻他所收集的药方在阿舞的帮忙整理下已经成册,即将交付给官家审阅作序后刊印,他若陪葬药方册子必不能刊印,阿舞的心血岂不是白费;王兴是他在宫中好不容易培养的暗线,也绝不容有失;丁九和丁十是凤凰谷的人,他若不能护好这两人,以后还有何脸面再见护犊子的阿舞!

再说了,院中所有人何罪之有?为何要陪葬!

想到此,赵元侃立刻跪在宋皇脚边道:“爹爹……爹爹……使不得啊……九哥临死之前称有人下毒,让儿子替他报仇,若爹爹将院中所有人都杀了,儿子如何查出谁是真正凶手啊!”

“噢?”宋皇抬起泪眼看着赵元侃问道,“除此之外,恒儿还留有何遗言?”

赵元侃泣道:“九哥醒来后只来得及说这两句……就七窍流血而亡了……要说此事十分蹊跷,儿子在夜宴当晚和决赛当天都曾见过九哥,那二日他面色相当不错,血瘀症显然已痊愈,又怎会突然毒发身亡……恳请爹爹给儿子一段时日,儿子定会将此事查清!”

韩栋在一旁插言道:“官家,那诸葛武一直给九皇子服用的是‘青黄散’,会不会是那砒霜突然发作……”

还未等韩栋把话说完,赵元侃怒斥道:“韩栋,休得胡言!若依你之意,那本王也可认为下毒之人是你,毕竟九哥死前喝的最后一付药是你亲自喂进他嘴里的……”

“行了,老三……”宋皇反驳道,“韩栋是朕请来给恒儿治病的,刚好他在东京……再说了,他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当着朕之面下毒!”

赵元侃疑惑道:“爹爹,你有没有想过为何韩栋刚好身在东京?”

许王接口道:“三弟,韩栋是我替你那二嫂娘家所请。韩栋未辞官前,一直替我那岳丈诊病来着,哪知一月前岳丈突发旧疾,我只好千里迢迢将韩栋请来东京,这才让岳父转危为安。”

赵元侃心说,你那岳丈突发旧疾也突发得太巧合了吧……不过他还是低下头恳求宋皇道:“爹爹,请给儿子一些时日,儿子定给你查个水落石出。”

宋皇抚摸着九皇子已经冰冷的小脸道:“恒儿生前就因血瘀症不得安宁,朕不想他死后亦不得安宁……三日,朕只给你三日,查不出死因,院子里所有人陪葬!”

……

一日后,心急如焚的赵元侃站在九哥的屋中一件件地查看他生前的生活用品,希望再从这些生活用品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这十二个时辰他又是几乎没睡,在天牢中一个个审问着院中所有人。其实,赵元侃十分怀疑九哥毒发身亡与韩栋有关,因为他有最明显的做案动机,也是最大的受益者。韩栋与王怀隐本就不和,韩栋被迫辞官后,王怀隐就是正医令,一旦王怀隐被杀,韩栋就能重回正医令之位……赵元侃没有严刑拷打王怀隐和另几个御医,而是仔细问了他们一些问题,希望能从中找到指证韩栋的证据……至于那些内侍和宫女,个个严刑拷打,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有机会将打得“血肉模糊”的王兴、丁九和丁十用死囚替换出来。

可惜,忙碌了一整天,赵元侃没能找到任何证据!一脸沮丧的他正举着那幅九哥所拼的“脸上有痣的内侍”画像看时,突然感觉有人在身后拉扯他的衣襟,回头一看,发现七公主正满脸是泪的望着他。

七公主哽咽着问道:“三哥,三哥,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九哥了?”

赵元侃将画放到桌上,转身拉着七公主坐下,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道:“是的,有人害死了九哥,三哥正在想法找到线索,替九哥报仇。”

七公主想了想,从腰间挂的香囊中掏出一样东西来,举到赵元侃眼前道:“三哥,会不会是此物作祟?昨日,我看见韩栋同二哥说起此物!”

赵元侃立刻把七公主手中的东西拿到眼前细看,并问道:“这是何物?”

“桃花酥!”七公主道,“九哥生前最爱食这桃花酥!”

“桃花酥?”满脸疑惑的赵元侃边看边闻道,“为何我从不知九哥爱食此物?”

七公主叹气道:“九哥确实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有一次被我意外发现,他才偷偷告知此生最爱食桃花酥,从小就爱吃。桃花酥是二哥给他的,二哥叮嘱他不要告知任何人,否则就再也不会给他吃了。”

“那七姐又是如何得到这桃花酥的?”赵元侃问。

“是夜宴那晚,有个脸上有痣内侍送到我们桌前的,”七公主指着桌上的画道,“喏,就是画上之人……那一盘桃花酥有八块,九哥分给我二块尝尝……我只吃了一块,确实很好吃,故这块就未舍得吃。”

“韩栋何时何地与二哥……”赵元侃立刻追问着,话刚出口却又停了下来,他怕自己问得太急会让七姐误会自己不信任她。

七公主善解人意地笑了笑道:“三哥,我懂你,也信任你。娘让我一辈子都要记住,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诸葛武是恩人,韩栋是仇人,而一旦见到仇人,若没能力报仇就先躲起来……昨日,我听闻九哥病危就赶紧前来探望,刚要进院,就看见二哥和韩栋走出院子,我只好躲到树丛中。二哥是背对着我的,我自然是看不到他在说什么,而韩栋却是面对着我的,刚好让我看到他说‘桃花酥是个大麻烦,赶紧清理干净,不要让任何人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赵元侃赞许地拍着七公主的肩膀道:“七姐,三哥正愁找不到线索,你可真是雪中送炭啊,三哥倒不知要如何感谢你了!”

“三哥,我与九哥都是苦命之人,我还苟活于世,九哥却被人害死了……”七公主的眼圈又红了,哽咽道,“若这桃花酥真能替九哥报仇,三哥亦不用谢我,要谢就去谢诸葛武吧,若非他教会我唇语,我又怎能看到别人在说什么!”

赵元侃感慨地点点头,他的阿舞虽没在他身边,却依旧能给他送来意想不到的助力!他这才意识到,阿舞凭其高超医术早已将七姐脱胎换骨!七姐耳虽不能听,眼却能听,听尽人世间的魑魅魍魉!

……

半夜时分,匆匆赶回府的赵元侃让秦翰在书房院子中的树上绑上黄布条,这本是呼唤白眉的黄布条如今却变成了与国师暗中联系的方式……

一个时辰后,诸葛辉出现在赵元侃的书房中……当他听完赵元侃讲述这二日所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惊呼道:“《孙子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用兵之道在于千变万化、出其不意,真没想到啊,阿舞竟还给咱们留下七公主这个出其不意宝贝!”

赵元侃点头道:“是啊,当七姐告知本王桃花酥之事后,本王这才意识到七姐能帮上咱们大忙!可是……”,他随即又指着盘子中放着的那块桃花酥叹气道,“这桃花酥,本王让老许验来验去也未能验出有何异样。”

诸葛辉将桃花酥拿到手中,先是闻了闻,又轻轻舔了舔,随即冷哼道:“老夫研究《毒经》五十年,世间少有毒物能难倒老夫。此毒唯有通过味觉识别,可一旦入口就有中毒风险,故尔要想学会识别此毒只有靠师门传承。老许未能验出此毒,实属正常!”

赵元侃疑惑道:“这到底是何种毒物,竟无法被验出?”

诸葛辉继续冷哼道:“夹竹桃!!其花似桃而非桃,开花时毒性最盛,将几朵夹竹桃花与一大堆桃花混在一起,不识之人自然不会发现异样!老二这毒下得很高明,份量很少很少,就算有谁吃了一块两块,也不会有任何异样,但架不住长年累月吃……若老夫所猜不错,阿恒生母在怀他时亦吃过这桃花酥。”

赵元侃惊呼道:“怪不得九哥生母吴淑仪会难产血崩而死!怪不得九哥生下来就自带娘胎毒症!这老二与吴淑仪到底有何深仇大恨啊,竟然在她怀孕时就毒害于她,甚至九哥渐渐长大后仍用桃花酥加重其血瘀症……怪不得阿舞治愈了九哥血瘀症后,九哥病情却一次次反复发作,原来是老二暗地里一次次给九哥送桃花酥……”

诸葛辉点头道:“没错,阿舞一直怀疑有人在食物中动手脚,却一直找不到源头,到头来却是阿恒自己贪吃却瞒着所有人……唉,老夫宝贝徒弟之心血啊,都白费啦,还差点把自己小命搭上!”

赵元侃愤恨道:“可是,就算这桃花酥里有夹竹桃花之毒,可只有这一块,毒性微乎其微,给谁吃也不会有任何异样,给谁验也验不出毒来,而且二哥又有一整天时间将府里所有桃花酥都处理掉,你我要如何指证是二哥下毒害死了九哥?”

诸葛辉搂着胡须分析道:“这事儿确实难办,且官家喜欢老二相信老二更甚于你,就算你将这块桃花酥送到官家面前,告诉他老九是被老二给毒死的,官家都不会信你的,他只会认为你为抢太子之位而恶语中伤!”

当听到诸葛辉说“官家喜欢老二相信老二更甚于你”,赵元侃愤恨地一掌拍向桌面,怒道:“本王实在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讨官家欢心,本以为凭此次蹴鞠比赛能有所改观,哪承想决赛那最后一球闹得满城议论纷纷,几个国子监监生甚至闹到了朝堂上,让官家甚感丢了面子……昨日官家见本王之时,语气相当不善……”

“老夫一回东京就发现此事儿,专门去查了查那几个国子监监生背后推波助澜之人,相信你也能猜到,那人就是老二!”诸葛辉走到赵元侃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官家更喜老二,只因老二会钻营、会讨他欢心、会投其所好……但老夫却不想王爷成为老二那种为达目的没有底线、丧尽天良、做尽坏事之人,大宋江山若交到此种人手里,百姓必深受其害。”

诸葛辉话音刚落,天空中传来轰隆隆的闷雷声,伴随着一道闪电,大雨倾盆而下……诸葛辉推开窗户,吸了吸室外空气,看着又一道闪电亮照了漆黑的夜空,叹气道:“那场风暴一路西行万里来到内陆,势头竟依旧不减……”

赵元侃一听此言,急走几步也来到窗边,再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他焦急的面庞:“国师,难道这雷雨就是大海深处那场大风暴引发的?那阿舞岂不是很危险?”

诸葛辉点点头,随即又掐指算了算,这才搂着胡须道:“老夫刚才起了一卦,雷风恒,阿舞虽有危险却能安然度过……”转头看见赵元侃眉头紧锁的样子,诸葛辉微微一笑,关上窗户,来到书桌旁,拿起毛笔在纸上画了一卦……

“雷风恒,巽下震上,巽为风,震为雷,表面上看虽是风雷交加之象,充满着危险,”诸葛辉指着纸上的卦解释着,“但你若细看此卦,想象它是一幅画,象不象一道道雷打在鸟翅膀上……”

赵元侃小声嘟囔道:“翅膀?怎么又是翅膀?”

诸葛辉正说在兴头上,根本没听到赵元侃的小声嘟囔,他继续道:“风雷荡涤,宇宙常新,雷动翼行,相辅相成,此乃恒也……唔,此恒卦一出,老夫倒是安心了,看来只要立于正道,便可万事亨通!阿舞不能白受罪!阿恒亦不能白死!下一步,老夫想如此这般……”

伴随着诸葛辉和盘托出下一步行动计划,“咔嚓”“咔嚓”“咔嚓”天空中又接连出现了三道闪电,赵元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心说国师的计划太冒险,且卦象看起来更凶险!这一道接一道的闪电若是打在鸟儿翅膀上,早就把鸟儿烧焦了,怎可能会让阿舞逃出生天?

是啊,我也不相信这一道道闪电会能助我逃出生天!光是那“风起云涌”的海景就已经让我吓破了胆!

在我被高丽人带到舱底厨房的路上,我刚好透过小小的窗户看了眼大海的“景色”,心顿时凉了半截,只见海上浓云密布,而这艘船正朝着那一层层浓云深处航行着……

说实话,我对海水有着深深的恐惧感。说白了,我前一世死于海难,自然不想这一世再次死于海难。凭借着上次肺部中剑差点死翘翘的经验,我知道如果再死一次,应该不会那么幸运地在翼星重生,只会在宇宙间游荡。

可是,我如何才能不死?

我来到厨房,看了看储存的那些食材,心更凉了,看来我怎么都得死!

厨房里既没荞麦面又没贡梨,甚至连大白菜都没有,冷面根本就没法做!王诵那么野蛮强横,一看我做不出冷面来,必定会泄愤杀人了。你看,你看,他还是个急性子,这没到一个时辰呢,他已经让人下来催了十来遍。TNND,催什么催,你当冷面是催出来!

一个时辰后,我捧着一个托盘,被两个高丽人押解着,再次进了王诵的房间。

王诵看了眼放在他面前的托盘,不满道:“做碗冷面要那么久吗?”

托盘里是一个大盘子,上面又倒扣着一个稍小的小盘子,当王诵掀开小盘子,赫然看见盘子里放着一个长长的黑色的条状物……

王诵气得“腾”地站起身,抽出桌边的长剑挥到我的脖子处:“找死!你让本大君等了一个时辰,就做了此等屎状之物思密达!”

“大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不怕死地顶嘴道,“冷面之精华在面和汤,面要用荞麦磨成粉,汤要用贡梨汁调配牛肉汤。你那厨房里要什么没什么,我拿什么给你做冷面?再说了,我能用一个时辰做出此物已实属不易,你若实在不满意,那就杀了我吧。”

王诵脸色缓和了些,用剑指着盘中条状物问:“那此为何物?”

“请大君将它一切为二看看……”我冷静地建议道。

王诵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那条状物,随手就用手中的剑将条状物一切为二……

只见一切为二处,象是突然绽放了二朵鲜花,一股诱人的鲜香扑鼻而来,王诵惊讶地再次问道:“此为何物?”

“此物名曰‘紫菜包饭’……海上不比陆地,可用食材不多,我就只能就此取材……”我不卑不亢地解释道,“刚好厨房里有新鲜打捞上来紫菜,我就将紫菜烤制成薄片,再加上米饭、牛肉和一些蔬菜,制成这‘紫菜包饭’,大君可切成一片片食之,观感和口感更佳。”

王诵半信半疑地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用匕首将“紫菜包饭”切成一片片,让盘中“开遍鲜花”……他先将其中一片递给我,切,这王诵还挺谨慎,竟然让我先试毒,试就试,反正老娘我也饿了……

见我二话不说接过“紫菜包饭”就放入口中大嚼特嚼,王诵也拿起一片放入口中嚼起来,这一嚼便嚼出鲜香味来,他点点头,又拿起第二片放入口中……在将第三片放入口中之前,他用匕首指着我道:“去,把冷面所需食材写出来,本大君可不会轻易被你骗了思密达!”

我点点头道:“行,我把整个食谱写给大君都没问题。”

我心说若此时与王诵唱反调,他定会把没吃到冷面的怒气再次释放出来。况且,我也不知朝鲜冷面是在地球历史上的何年何处出现的,既然千年后我在地球上吃的第一碗冷面是在朝鲜人开的饭店吃到的,那就送还给朝鲜人好了。至于这朝鲜冷面是否能在王诵手中生根发芽、在高丽发扬光大,就只能凭天意了,因为……我那食谱是用简体字写的。

正当我奋笔疾书之际,就听窗外一阵阵嘈杂声。王诵站起身,一边抓起盘中最后一片“紫菜包饭”放入口中,一边打开了窗户,我也悄悄站起身探头向窗外望去……

船头甲板处,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大群海鸥正围在甲板上下飞舞着,好几个高丽人正用各种工具轰赶着海鸥……王诵站在窗口冲着甲板处的手下大声吼着,手下也在大声回复着……

我听不懂高丽语,也不知他们在聊什么,只能又看了一眼天空中已经浓得不能再浓的乌云,便坐下来继续把食谱写完……

甲板处的海鸥怎么轰也轰不走,王诵气得不得不亲自去甲板看看。临出房间前,他抓起我刚写好的食谱看了一眼便点头道:“算你小子识相,去,即刻去厨房再给本大君做一些紫菜包饭思密达……”说完他把那食谱一折为三踹进怀里,便带着手下大步走出房间。

看来,王诵对汉字并不是特别特别精通,他竟没发现食谱中暗藏乾坤,而且他更没发现,就在他带着手下走出房间大门之际,一个灰色小东西从窗口飞到我的肩头,我又飞快地将它藏进了袖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