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眼迷茫地躺在床上,大脑一遍遍回响着“To be or not to be”,丝毫没有听到坐在床边的赵元侃又同我说了些什么……

赵元侃发现阿舞又在走神,顺着阿舞的目光,他看见墙上挂着一幅画。

那画本是宫中画师为讨好他所画的一幅拂林队进入东京汴梁城的场面,画师将骑着白马的巴西尔画得格外英俊神武……赵元侃将画当做礼物送给了巴西尔,巴西尔就把画挂在了驿站卧室的墙上……

难道这死女人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后,就一直在看那画吗?

一想到此处,赵元侃气不打一处来!他站起身,先将阿舞的胳膊放进被子里,又将她在床上左右打了个滚用被子裹住,再用包扎伤口的棉布条将被子捆紧,打横抱起就往外走……

我被赵元侃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想挣扎已经来不及,只能慌乱地叫着:“嗳?嗳?王爷……王爷……你要干嘛?”

“哼!干嘛?”赵元侃冷哼道,“搬家!”

“搬……搬家?”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赵元侃是何意,“为何突然要搬家?”

“再不搬,你都要把墙看漏了!”赵元侃恶狠狠道。

“墙?墙上有何物?”我纳闷地问。

赵元侃“腾”地停住了脚步,紧紧盯着我,好象要从我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我被赵元侃“恶狠狠”的目光盯得全身发毛,赶紧打退堂鼓:“好好好,你想搬就搬……不过,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不放!”赵元侃毫不留情地拒绝道,语气倒是没有刚才那么“恶狠狠”了。

“王爷!”我哀叫着,“你把我包成这样,很难看唉!”

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麻小胖也飞落在赵元侃的肩头叽叽喳喳地叫着。

“它在说啥?”赵元侃瞥了眼麻小胖问,他双手正抱着我,没法将这只胆大的小鸟轰走。

“它说我象只虫子,它每天喂崽儿抓的肉虫子!”我羞得将头埋进赵元侃的臂弯。

“哈哈哈哈……肉虫子!”赵元侃大笑起来,丝毫不怕引来众人的目光。大笑间,赵元侃抱着我已走到驿站大门外的马车旁。

正要进入马车,我抬头瞟见巴西尔站在门口,刚想问他汤姆怎么样了,就被赵元侃的话堵了回去:“放心,汤姆有它主人和孙弼温照顾……”话音未落,我就被“塞”进马车!

唉,别说再看一眼汤姆了,我连和巴西尔告别的机会也没有!

哪怕是在行驶的马车里,我仍被赵元侃紧紧地抱着……当他身上那略带药香的檀香木味道一阵阵进入鼻息,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哀叫道:“王爷,此刻能把我放开了吧。”

“不放!”赵元侃仍霸道地看着我道,“麻小胖说的对,你确实象条‘肉虫子’。你说,本王若是只老鹰,抓到一条‘肉虫子’,该从哪儿下口呢?”他慢慢将头凑近我,做出要亲吻的架势。

“啊!”我下意识地大叫一声,慌忙把头往后仰……

赵元侃见我如此“抗拒”也不恼,微微笑道:“除非你叫本王……叫我元侃……”他把“本王”换成了“我”。

我心说叫你元侃,怎么可能!我刚从高烧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刹那,看见你泪眼婆娑,以为即将面临生离死别才将心防放下,那声脱口而出的“元侃”,只是一个误操作!误操作而已!

不过,我可不能说出这心里话,赶紧编了个借口:“王爷,你们大宋最讲究礼仪教化……我不能坏了规矩。”

“规矩?你这借口也太可笑了!你眼里何时有过规矩!”赵元侃不满地摇着我道。

我不由得闭上眼睛,象鸵鸟一样避开了赵元侃探究的目光。要怎样解释才更合理呢,我在大脑中努力搜刮着理由。

就听赵元侃继续在我耳边喃喃道:“阿舞,不知为何,当你喊我‘元侃’那一刻,我竟感到你向我敞开了心扉……我喜欢那种感觉……”

看我仍闭着眼睛不回答,赵元侃又摇着我道:“此时此刻,别看你躺在我怀里,我却感到你离我越来越远……刚才在驿站里也是如此,我同你说话,你却盯着墙上那画……”

噢,原来是墙上有画。我立刻睁开眼睛辩解道:“刚才在驿站,我根本就没看墙,更不知道墙上还有什么画……我那时是在想对战高丽队之事,要怎样替丁九丁十报仇……”

“你啊……”赵元侃呵呵轻笑着,“我知你这个凤凰谷少主护犊子,有此想法也很正常!没能阻止高丽人到面馆闹事儿,我确实有错,低估了王诵那厮之愚蠢……之前,监察御史参二哥放纵高丽人在城内胡作非为,官家为此还骂了二哥一顿,王诵也确实老实了好几天,否则他第一次没吃到冷面就会闹起来的。我以为王诵不会再找面馆麻烦了,就将影卫们统统调走,没想到王诵会第二次去吃冷面,更没想到他会不管不顾二哥这个‘保人’,再次将事情闹大。”

“哼!”我冷哼着,“我这个凤凰谷少主不仅护犊子,还有个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那帮高丽人打伤丁九丁十,我是必要替他二人报仇的,但又不想让你为难,故尔才在那里盘算着如何光明正大地报仇,看来唯有在赛场上了。”

“光明正大地报仇……哈哈哈哈……”赵元侃又哈哈大笑起来,“阿舞,你总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昏迷这二天,朝堂上倒是发生了一件事:高丽人再次闹事,官家也再次将二哥大骂了一顿。谁知度支判官宋沆等人竟然挑这个节骨眼上书请立二哥为太子,更让官家怒火中烧。自从赵普罢相以来,吕蒙正就是独相,二哥又和吕蒙正走得很近……而那宋沆刚好是吕蒙正妻族,官家就把这怒火发到了吕蒙正头上,罢了其宰相之职。”

“啊?吕蒙正被罢相了!”我惊得目瞪口呆!!我知道自己昏迷的这二天东京发生了许多事情,原以为夏州拉面队小组出线是“大事儿”,敢情大宋朝堂上宰相被罢免才是真正的“大事儿”!

没想到啊没想到,高丽人砸店伤人之事竟成了导火索,导致吕蒙正被罢相。许王没了吕蒙正这个助力,入主东宫变得遥不可期……若从许王与襄王的博弈太子之位这一层面来看,襄王也算是光明正大地占了上风。

想到此,一个问题瞬间在我脑间萦绕:“那由谁继任宰相?”。

“李昉和张齐贤,李昉是首相,张齐贤是次相。”赵元侃幽幽道,“李昉是二度为相,张齐贤与吕蒙正是同榜进士……我知你问此事为何意,有关他二人之事可问国师。”

说话间,马车停住,赵元侃抱着我下了马车。我这才发现赵元侃将我带回了襄王府,马车停在了二门里,离书房很近。

我不满地在赵元侃的手臂中“蠕动”道:“才不要住在你王府,我要回皇宫。”

赵元侃一把将我扛上肩头:“你尚未完全恢复,回皇宫,我不放心。”

我继续在赵元侃肩头“蠕动”:“我若住在你府里,那九皇子怎么办?”

此时的赵元侃已走进房间,他将我“扔”在床上,俯身低头看着我道:“你住在我府里,就不能想着其他男子,就算是九哥也不行……若敢再犯,就吃了你……”

眼见着赵元侃再次将头紧紧贴近,我吓得闭上眼睛大叫着“不要”,再次将头侧到一旁。说实在的,我全身上下被被子紧紧裹着,虽然唯一能动的就是头部,但赵元侃若是想吻我,轻而易举就能吻到。

就听赵元侃呵呵轻笑道:“阿舞,别害怕……”我不由得又睁开了眼睛,发现他换了刚才俯身低头的姿势,正用一只手撑着身体,另一只手轻抚着我的面颊,眼中泛着光、声中柔着情:“放心,我不会强迫你的……我会等你愿意的那一天!”

不知怎的,看着赵元侃眼中闪烁的光芒,心尖瞬间柔软起来,我轻轻点了点头,任凭着赵元侃把我从被子中“释放”出来,又听从了他的建议,泡了个药浴后,美美地睡了一觉。

傍晚时分,当我一觉醒来,发现诸葛辉正在给我号脉。他缕着胡须对赵元侃道:“她高烧虽退,但肺阴受损,还得好好将养几天。”

见我醒来,诸葛辉高兴道:“乖徒儿,醒了……你先放心在王爷这儿住几天,阿恒那里我先帮你照看着……”

看见诸葛辉,我其实也是满心欢喜的,因为终于有机会解决耶律隆绪那档子麻烦事儿了。下午泡药浴的时候,我本想趁着赵元侃没在身边,让麻小胖给耶律隆绪传封信。可是,赵元侃直接将我“打包”带回襄王府,我所有的随身用品皆没在身边,也没法用炭笔写信。我想来想去最终决定,要想妥善解决此事,只有让诸葛辉出马了。

于是,我向赵元侃表达了想同诸葛辉单独聊聊的想法。没想到,诸葛辉竟然大叫道:“你我之间有何事不能让王爷知道!”

哎呀,这个臭老头,怎么那么不善解人意呢!!我只好干瞪眼编瞎话:“当然有了,我要替丁九丁十报仇,又不想给王爷添麻烦,你说怎么办吧?是下毒呢?还是下毒呢?”

“噢,乖徒儿,这报仇用的毒药呢,为师早已准备好了……”诸葛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你想毒谁就毒谁,就等你一句话!”

赵元侃看着这师徒二人当着他的面儿讨论毒药,有些哑然失笑……刚才阿舞说要与诸葛辉单独聊,赵元侃确实有些不快。但若是聊如何下毒的话,阿舞不想让他知道也有情可原……

赵元侃那点不快瞬间也荡然无存,他笑着问阿舞:“你不是说想在赛场上光明正大地报仇吗,怎么又想用毒药了?”

“万一夏州拉面队水平不行,在赛场上报不了仇怎么办?”我赶紧解释道。

“乖徒儿,你有所不知,当队员们得知少主危在旦夕,纷纷表示要同仇敌忾,好好地教训教训那帮高丽人……”诸葛辉挥舞着老拳头道,“为师也赞成在赛场上光明正大地报仇……你放心吧,为师看过那帮高丽人踢蹴鞠,水平根本不行,这毒药十有八九是用不上滴。”

“等等,队员们都知道我……危在旦夕?”我边惊诧着问,边暗想,难道说耶律隆绪一直没有再闹腾,也是因为知道我“危在旦夕”了?

“岂止是队员们啊,这事儿全城都传遍了……夏州拉面掌柜为救拂林国万里马身中剧毒、危在旦夕,高丽人趁人之危砸了面馆伤了队员……全城老百姓都认为高丽人做事儿不地道,纷纷下注买夏州拉面队赢……”诸葛辉笑眯眯道。

“啥?我给汤姆治病之事,全城都知道了?那官家也知道了?”我惊叫着,差点要从床上跳起来了。

见我要起身,赵元侃立刻将我按回床上,安慰道:“阿舞,我们三人半夜出宫给汤姆治病,官家很快就知道了!这半夜出宫是大事儿,内侍哪有不上报的,无论如何都是瞒不了的。”

“此次你高烧昏迷,实在是凶险,太医署和为师均无能为力……为师一着急,就只能跑到官家那儿去哭诉,说我凤凰谷皆忠厚之人,为帮大宋尽心尽力,没承想却落得如此下场……”诸葛辉假装挤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我被诸葛辉装模作样的悲伤逗笑了,打趣他道:“这么说,吕蒙正被罢相,也和你有关啰?”

“嗳!瞎说!你都危在旦夕了,为师哪里有那么多想法!只能说,为师哭诉之时机掐得刚刚好。”诸葛辉摇头晃脑道,“为师哭诉之时,和官家说了件往事……想当年,李昉和卢多逊是知交好友,卢多逊为宰相时,经常在官家面前说李昉坏话。为师替李昉感到不值,就将此事告知,哪知李昉不信。后来李昉为宰相时,卢多逊刚被治罪不久,李昉也未因此在官家面前说卢多逊坏话,还多方为他辩解。官家那时还感到奇怪,私下底问为师,为师说那是因为李昉是忠厚之人,忠厚之人只会行忠厚之事,忠厚之人不应总被人欺……”

我在心头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宋皇会任用李昉为首相,这都是有原因的……那任用张齐贤,又是为何?我心里这么想着,自然也就问出了口。

“官家用相,贯用并相,一老一少,有传帮带之意。之前是赵普与吕蒙正,老的是赵普,少的是吕蒙正,是官家即位后钦点“龙飞榜”状元。而此次用相,老的是李昉,少的是张齐贤,他与吕蒙正是同榜进士,亦是官家一手提拔起来的。”诸葛辉聊起这大宋官场上的事情,真是如鱼得水。

诸葛辉继续道:“张齐贤此人着实了得,别看是个文官,但很会打仗。雍熙三年,杨业战死,官家在朝堂问众臣谁愿为策应,张齐贤毛遂自荐请求前往。官家随即授任他为给事中、知代州,与潘美一起统领边疆军队。张齐贤打仗擅用兵法,曾用二百军士,每人拿一面旗帜、背一束草,在城外打出旗帜燃烧干草,让辽兵远远看见火光旗帜,以为是大部队赶到而惊骇逃走。又曾在端拱元年,用二千伏兵大败辽军,擒俘辽军北大王儿子,杀敌数百,俘获二千匹战马及无数兵器……”

听到此,我不由得自言自语道:“看来,这张齐贤值得一交。”

诸葛辉嘿嘿一笑:“张齐贤有个嗜好:吃!能吃擅吃……他曾盛赞夏州拉面好吃,一人能吃五碗!”

我和赵元侃顿时相视一笑:“原来是个吃货!这就好办了!”

就听诸葛辉同赵元侃建议道:“和高丽队比赛结束后,庆功宴就设在八卦居,到时记得请张齐贤过来吃面!任吃!也就吃几碗面而已,官家挑不出啥毛病!”

“庆功宴?”我嚎叫着,“这还没踢呢,怎知就一定能赢?”

诸葛辉听我嚎叫,抱头就走:“夜已深,为师走了,拜托王爷好好照看我徒儿……”

赵元侃真的很听话,严格执行诸葛辉所说的“好好照看”……他让秦翰在我所住的房间又放了张卧榻,美其名曰“怕我夜里高烧又犯”……眼看着赵元侃在离我仅一步之遥的卧榻躺下,我只好闭上眼睛装睡,大脑却在不停地盘算。

我原打算趁夜深人静赵元侃不在身边时,写封长信给诸葛辉。就算他不给我面对面单聊的机会,我还可以让麻小胖传信给他,告诉他身边有个辽国皇帝。

可此时此刻,我有任何动作,赵元侃都会知道,哪怕是下一刻睁开眼睛!

我这心中别提有多郁闷了,啊啊啊,真想撞墙!

(未完待续)